長門

我的皇后生涯開始於一個對那個時代的人來說平凡無奇，但陽光極為充沛的午後。
最初的照面。
她高高的坐在樹上，髮鬢上彆著嬌豔的扶桑花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，臉上的光彩不似以往。
那個駕車的黝黑少年，目光順著那隻風箏跌落的方向看到了她，竟然一時呆楞住，說不出來話。
而他。用那修長手指挑開了馬車的簾子，神色複雜的望向還在樹上的她。
“請問，可不可以把那邊的風箏遞給我一下？”
她甜笑著請求到。
“抱歉，我們有急事。……有本事爬那麼高，就自己過來拿嘛。”
揶揄的口氣，挑釁的神情。
“那就不勞兩位大駕了。不過這位大人，您是內急呢？……還是趕投胎啊？”
她皺著小臉氣鼓鼓的離開，不曾注意到髮間的那朵扶桑花幾時遺失。
他臉上卻露出惡作劇得逞般得意的笑容，轉身回到車裡。
沒人注意到那個駕車的少年，悄悄的把一朵嬌豔的扶桑花珍重的放入懷中。
那是有風的一天。隱隱中，彷彿有什麼東西飄散在風裡，原來既定的故事結局似乎也開始有了不同。
再相見。
她穿著不合身的衣裳，小腿受傷流血，臉上色彩班駁，神情有那麼點狼狽，有那麼點懊惱，卻仍散發著迷人的光彩。
那個駕車的黝黑少年，噢，現在已經是皇帝新封的建章督監。他緊繃著臉望著眼前的人，眼中的神色卻是分明是關切溫婉。
她楞楞的望著少年，想起了某一個夜晚那皎潔溫柔的月光，想起了那朵被收藏在卷軸裡的扶桑花。同時也想起了少年的姐姐，自己的出走和現在的局面。
小腦瓜快速運轉著，企圖擺脫這尷尬的場面。卻先聽到少年開口說話，那聲音好象吹在石板上的細細的沙，一直滾落到她的心裡。
少年替她細細地包紮，要她認錯回家。
到底他是不明白的。她心裡暗暗的想。她只是不願意在別人的故事裡流自己的眼淚。
再相見。
她隨著眾人長跪在大殿上，抬頭仰望，卻只見他皇袍上的飛龍張牙舞爪，而他的臉，隱在冕旒穗簾之後，不辨喜怒。現在的他，不是在永巷馬車上的傲慢公子，不是在太皇太后跟前隱忍的少年,也不是那個有著天真睡顏的孩子,而真正的是天之驕子，君臨天下。
宴會結束了，她依然坐在最末席。他遣退了宮娥宦官，偌大的宮殿裡就剩了三個人，空間太大而顯得分外冷峭蕭素。
他開始對她說話。燈光乎暝乎暗，仍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到底是幾何。
她惟有小心翼翼的應對著，心裡想著天威難測卻又忍不住偷偷腹誹著真是個小P孩。
不知道什麼時候，外面下起了雨。淅淅瀝瀝，仿若現在某些人的心情。
他扭頭看了一眼。說果然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下雨。
她奇怪他哪裡來的好記性，卻沒說話。
他又說其實很早之前他就能把她找回來，卻偏偏選在了今天。
她不明瞭原因。大殿頓時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默。
如豆的火苗隨著冷風跳動了幾下。此時她的心，或許也如這火苗般忐忑吧。
終於。他開口了。
他說今天是阿嬌姐的生日。
他望住她道，“你自己的生日，這也忘記了麼？”
......
我不會再讓阿嬌姐一個人了。
恍然間她想起他以前也曾用這樣清澈的眼光注視著她。
......
雨還沒停。
到底,是誰,遇見了誰